第六百七十八章:鱼

    一阵电闪雷鸣,灵堂前又只剩百里流年一人。

    他低着头,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。

    玉面判官自棚子底下走出,不知道这雨要下到几时。抖了抖披风上的雨水,撑了把伞上前张望情况。

    见百里流年依旧如丧考妣,遂蹙眉向看守的小兵略略询问。小兵也实诚,看到什么就说什么。.b.

    问题是小兵之所以是小兵,是能力只得如此。自然,是看不到百里流年与邱北长等人的勾当,更不知道还有暗卫。

    而玉面判官也觉得十拿九稳,纵然出了点意外,无论怎样百里流年都翻不出手心。

    何况,没有石狮子精魄还是别的。

    想要以为毁了精魄便能逃出生天,那是痴人说梦。

    从小兵这儿得到了答案,他便没有多看里面一眼。照这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,这大风大雨的,自己还是回棚子下喝酒去。

    留下小兵们,继续风吹雨淋。

    他那儿一边小炉子炭火烧着,好酒温着,还有底下献上来的一些吃的,倒也过的有滋有味。

    只是,越吃越不得味。

    总担心,要出事。

    事实上,也确实如此。

    先不说邱北长他们回去做了什么安排,就是先前离开的浥轻尘,事情也有了眉目。

    踩过那么一段滑腻恶心又阴森可怖的路后,她终是看到了别有洞天。

    不同于外面的恶心瘆人,里面可谓四时如春,繁花似锦。绿柳成荫,翠竹相依。

    不止有小桥流水,还有烟火村崞。

    见到她的到来,正在地里干活的老者先一惊,随即好客的迎入自家。

    道:「客人稍坐,老朽去去就来。」

    转身,就端着刚从园里摘回来的瓜果嫩菜又要去杀鸡宰鸭,打算好好款待远方的来客。

    浥轻尘不是来游玩的,一把将人拦住。

    道:「且慢,我向你打听一个人。」

    「什么人?」

    「桺二爷。」

    「刘二爷?

    有、有、有,就是我们这里有几个刘二爷,村南有一个,村西也有一个,还有村东,村北。

    小姑娘,你到底要找哪个啊?」

    老者似乎有点耳背,听她说桺二爷便给她数着村里有几个刘二爷。

    一边说,还不忘一边数。

    看的浥轻尘眉心突突的跳,要不是为了找人,真他娘的想一掌毙了。

    强忍着怒气,耐着性子慢慢道:「不是刘二爷,是桺二爷。」

    可老者听后,手摇的更急。

    连连摆手,嗔道:「什么?陆二爷?

    没有没有,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,你找错地方,找错人了。」

    说着,就要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浥轻尘目光陡寒,抢步上挡了他的去路,一把扼住对方的咽喉。

    厉声道:「少跟我耍滑头,我再问一遍,桺二爷在哪儿?」

    再不说,小心你的狗命。

    哪知,对方听了,一点不慌。

    慢悠悠看了手上瓜果嫩菜,低头笑了,掩下眸底精光。

    道:「姑娘,找他做甚?」

    「自然有事。」

    老者笑了笑,大手轻轻一推,那些菜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高处。

    道:「可是二爷向来不见外人,姑娘不请自来,怕是不合礼数吧?」

    况且,你的手还在我脖子上。

    怎么看,这也不是做客之道。

    更何况,是求人办事?

    「穿了几天人皮就真把自己当个人了?」浥轻尘面色一沉,却也放开了他,斥道:「少说废话,人在哪里?」

    老者摸着脖子,叹个不停。

    「啧啧啧,现在的年轻人啊,气性真大。说两句都说不得,哪是求人办事,分明是强盗土匪」

    说罢,瞥了她一眼。

    道:「随我来吧。」

    这人低头弯腰拎着衣摆,便颠颠的出了门。

    浥轻尘不想跟他废话,但今天势必要见到人。故有再多的不忿,也只能先忍他一忍。

    至少,过去她还没这样委屈过自己。

    一路趋步紧随,一路穿花穿柳,行过几里曲折小路,果在一处溪边看到了垂钓的人。

    不比外面风雨交加,这里还是阳光明媚。

    水光的反映下,宛若世外桃源。

    那老者上前作礼,几只蝴蝶翩翩绕着飞舞,一点也不怕人。

    他道:「二爷,这位姑娘求见。」

    桺二爷将鱼钩拉起,赫然是一尾大鱼。遂将鱼取下抛给老者,道:「收拾收拾,今晚就吃它了。」

    老者抱着鱼,看了眼浥轻尘。

    欢欢喜喜,作礼而退。

    道:「是。」

    等他走后,桺二爷这才不紧不慢看向浥轻尘,道:「浥楼主不在王城享福,怎的跑到老夫这荒野之地了?」

    浥轻尘笑笑,莲步轻移。

    道:「有一件事欲找阁下合作,就不知道阁下有没有这个胆量?」

    桺二爷眉不动眼不挑,暗暗道来的够直接。然他面上不露分毫,继续给鱼钩上了饵,然后丢入水中。

    道:「胆量这个事,它不在于吾。

    而在于吾这么做了,有什么好处?」

    你既然来找过来,想来应该有所了解才是。

    浥轻尘不可置否,当然,不是这样我还就不找了。

    抬手,拂开面前柳丝。

    道:「我之目的只有一个,贵岛配合出兵攻城,助我困死百里素鹤。

    至于事后,贵岛是独罢霸欲海天还是要与人哄享,这轻尘就管不了。」

    「哦?

    如此说,吾岛落不到任何好处?」

    说话间,桺二爷放下鱼竿固定好,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手。

    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,眉目俱是慢条斯理。

    道:「如此条件,浥楼主凭什么觉得吾会答应?」

    是你们要百里素鹤死,却不是八风岛必须要百里素鹤死。

    须知,八风岛若转头与他合作,好处更大。

    若只是为一席之地,浥楼主觉得吾等与之合作,难道就求不得?

    而且,同样的事情,以百里素鹤的身世,与之合作好处明显要盖过尔等。

    浥楼主是觉得在下四六不分,还是五谷不识?

    连这么一笔小账,都算不清?

    浥轻尘听罢,莞尔笑了,穿过柳丝,缓缓而行。

    道:「当然有。」

    「哦?何以见得?」

    若是有,吾怎么就没看到?

    浥轻尘不想在这方面浪费唇舌,也不想与之辩解。有没有好处,他们心里都有数,为这穷蘑菇,没多少意思。

    但该做的面子,还是有必要做一做。

    正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,你抬我也抬。

    抬的好了,后面的事情什么都好说。

    道:「诚然诸位与百里素鹤合作赢面更稳,但二爷是不是忘了素鹤为人,以他之秉性若能如此,贵岛因为解印人,何苦要在他身上吃

    那么多的亏?

    他如果肯与贵岛合作,解印人之事便不会拖到现在。而八风岛,也该早就入世。

    因何,如今还在困守?」

    「所以?」

    「哼,所以素鹤不可能与诸位达成合作。而且,他人施舍与自己打下的江山,岂可同日而语?

    即便素鹤让贵岛入世,可这欲海天但凡好一点的地方哪个不是有主之物?他又怎会将最好的地方,送与贵岛?」

    说着,睇向波光粼粼溪面。

    看小鱼两三条,偶尔跃出。

    道:「八风岛急着出世,不就是因为岛上灵气匮乏到了极致?穷绝之地,尽无生机。

    再过不久,若还是没有找到出路,便是贵岛的灭顶之灾。

    我这么说,可对?」

    对此,桺二爷很是坦然。

    捏完二绺胡子,缓缓负手。

    「没错。」

    事实,确实如此。

    而听到答案,浥轻尘这才一点一点道来。

    道:「可贵岛若是答应与我合作,那八风岛入世便指日可待。灵山秀水,洞天福地,更是尽可与夺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……」

    「什么?」

    「即可解燃眉之急,又可报多年封禁之仇。」

    她淡淡眸光,尽是言语。

    想来,贵岛这些年被禁,应该还没有的忘却血性才是?

    桺二爷听罢,大笑不止。

    抬眸道:「如此说,吾不答应都不行了?」

    然,浥轻尘不答反问。

    道:「二爷觉得呢?」

    闻言,桺二爷复笑笑的看向她,道:「容吾冒昧问一句,浥楼主是如何知道此地?」

    「这就要感谢一个人了。」

    「谁?」

    「风五娘?」

    「为何是她?」

    「为何是她二爷不是比轻尘更清楚?都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,二爷又何必与小女子卖关子?」

    她若不是你的人,林卯身上怎会有外面的气息?虽然她掩饰的极好,可这种味道太特别,只要有心不然察觉。

    不是吗?

    不过二爷倒是好手段,一个风五娘将三家尽数玩弄与股掌。

    任他们怎么想,也想不到风五娘会是这般来历,会是你的人,我说的可对?

    桺二爷也不否认,道:「都说浥楼主是个妙人儿,今日一见,果然不虚。不如,一会儿在舍下用完晚饭再走?」

    浥轻尘也笑了,只是笑意有几分到了眼底就不好说。

    道:「承二爷美意,轻尘本不该拒绝。

    只是我事情办的急,贵岛等待破除封印入世想必也等的急。不如待来日贵岛名扬欲海天之际,我在厚颜向二爷讨杯茶喝可好?」

    「好好好,楼主既有此雄心,吾断无不从之礼。」

    「这么说,二爷是答应了?」

    「当然。」

    「不知何时可以点兵?」

    「那就要楼主何时起事。」

    「我走之后,便是起事之事。」

    「呵呵呵,那八风岛的儿郎必将随后而至。」

    「好,一言为定。」

    「一言为定。」

    「告辞。」

    「楼主不留下来用了晚饭再走?」

    这话让浥轻尘回首之间,半是婉转半抬眸,道:「比起晚饭,我更期待贵岛的庆功酒。」

    说着,那身影便渐行渐远。

    转眼,变得渺渺无踪。

    她这来的快,去的也快。

    桺二爷看她走的远了,拾起地上的鱼竿,拉一拉,来的正是时候。今天的收获不错,又是一尾大鱼。

    于是,把鱼摘下放入盆中。

    道:「鱼啊鱼,你说是做人好呢?还是做鱼好?」

    话音刚落,一道熟悉的身姿自虚空而出。

    「做人做鱼,尽皆相同。」

    「哦?」

    为何?

    「俱是事事难料,朝不保夕。」

    身不,由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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