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四章:春归处,双燕衔枝(八)
“白起,你现在就杀了我,好不好?”
白起没说话,他的手背覆上少女的额间,贴了贴,温凉的。
很好,没发热,意识也清醒,不是在说糊涂话,那就是——
出大问题了!
白起自然的将手移到她的后颈处,一个“手起刀落”,少女还没反应过来,就失去了意识。
“白起,你——”
居然也会阴人了!
他看了眼她昏迷后,仍旧蹙紧的眉心,想给她揉舒展了,又担心会有些逾矩。
什么时候,他竟也,生出了忧惧?
白起深吸一口气,排空大脑中的一切杂念,将姬染月单手抱起,望着山口处汇聚的江水,一个猛冲,踏着几块随浪涌散的烂木碎石,往未淹没的泥坡上冲去。
“永远不要轻言死生之事,主公,我只当你今日,同起开了一个玩笑。”
一个,被雨打风吹去,云卷浪没尽,再不会被提起的,玩笑话罢了。
……
“这是怎么了?”张良正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中,帮助统计发热了的士兵与百姓,就看见白起扛着昏迷了的少女,由远及近奔来,男人的眼神,隔着迷蒙的天光,看不太明晰。
但张良能感觉到,一种压抑的,郁躁。
“白起兄不是同主公去治水么,怎么半日未见,你们就……狼狈如厮?”
走近了,他就发现两人的衣袍都有种皱巴巴的凌乱感。
“子房,主公的情况,不太好。”白起努力在腹中搔尽词稿,但他不是擅长胡诌之人,又怎能瞒得过洞悉人心的张良。
“什么叫……不太好?”少年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姬染月,脸上的笑意,明明依旧挂在唇畔,但莫名给人一种,心脏骤然紧缩的压迫感。
“白起,这不是第一次了。”
几乎是每一次,白起与姬染月单独行动时,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。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白起略微垂眸,像是野兽出笼时的前兆。
他比张良高了半个头左右,因此,男人此刻垂眸的动作,便多了几分轻蔑的意味。
“字面意思。”少年微仰着下颌,显得矜贵而从容,可听到他唇边毫不畏怯的挑衅话语时,你会发觉,温和并不代表着没有锋芒。
“张良,不要试图激怒我。”白起不想再作无甚意义的争执,他越过张良与其身后的营帐,准备赶回城主府。
“怎么,你要逃么?”张良侧目而视,幽幽开口道,“你还没有告诉我,主公到底怎么了?”
“无可奉告!”白起本来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主,被他这么或明或喑的挤兑,自然不耐烦。
一不耐烦,他就有种抑制不住的,想要砍人的念头。
若不是有卡牌人物之间不能互相残杀的规定,换了任何一个人敢这么挑衅他,早就尸首分家了。
白起轻功冠绝,张良亦不会傻到在这方面跟他杠上,那只会自取其辱。
以已之长,攻彼之短,方为上策。
“张……张良哥哥。”有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从营帐中探着头来,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。
男孩因为长期营养不良,瘦弱的跟个猴子似的,更衬得那双眼瞳更加大了,算不上可爱,反倒有些骇人。
“怎么了?”张良温和一笑,俯下身摸了摸孩童有些毛燥的头发,眸光十分专注地望着他。
“周……周将军有事找哥哥,让我帮他传话。”孩童在他的注视下,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。
张良哥哥人真的很好很好啊!
……
白起将人安置在城主府的主屋中后,为了防止姬染月会半道苏醒,还又给她点了个昏睡穴,便一路往东走,找嬴政去了。
比起张良,他跟嬴政的关系更好一点,虽然,可能是他单方面这么认为的。
毕竟,嬴政待谁都淡淡的,除了看那什么韩国昔曰的公子时,有一点失态,其余时候,他待谁,都像是隔了一层的疏寒。
王者总是独行,牛羊才喜欢成群结队。
白起兴冲冲跑至嬴政房中,短促地敲了几下房门,见无人回应,干脆直接推开了木门——
真没人儿?
他试探性的往房中走了几步,室内空荡荡的,什么也没有。
“白起,你站在我房中作甚?”嬴政手中还端着从膳房刚取出的食物,透过敞开的木门,看见里面身形莫名鬼崇的白起,脸上难得浮现了一丝茫然。
白起:“……”
说实话,他也不明白,他为什么要整得跟作贼似的。
“说吧,姬染月又怎么了?”嬴政替他沏了一杯白开水,可是还是觉得这样待客有些简陋,干脆将那碗盛满的野菜粥,匀了他一半。
白起正好也感觉腹中空空,也不推辞,端起碗来就往口中猛灌。
嬴政则是慢慢饮了一口,看得出有些勉强。
这座山上的野菜,有点苦……
“你怎么知道,我来找你是为了主公?”
“猜的。”嬴政觉得苦味散得差不出了,才慢悠悠地开口道。
除了她,还会有什么麻烦事,值得白起这样的人物,巴巴地赶过来寻他?
“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”白起将身子往桌案后一歪,整个人显得有些疲倦又烦躁。
机械连续工作好几日,内芯也会过热过度,而造成损耗,更何况人?
就算白起的身体素质再怎么优于常人,可归根到底,他也是个人。
也会感到劳累与疲倦。
“你累了,就应该去休息。”
而不是仗着身体素质优异,就在那儿硬扛。
这是十分愚蠢的行为。
“我知道,我只是——”
“姬染月那边的问题,我替你解决,你就留在这儿,休息一日。”嬴政不等他说完,便打断到。
明明白起不是一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,但不知为什么,面对嬴政强制性的命令口吻,他并没有生出什么排斥之心。
大概是,嬴政跟他记忆中的那个君王,是那么的相似。
以至于,他偶尔会有那么一丝错觉,他还是秦国战无不胜,攻无不克的战神,还是嬴稷手中,最锋利的一柄闸刀,刀锋所向,是六国之勇烈,是疆域之万里。
那个时候,还没有任何,名为功高震主的猜忌与怀疑。
“嬴政,你是不是,至今仍感到疑惑,为什么我会那么迅速的,认可了姬染月这样的,貌似一无是处的主公,并甘愿供她驱策?”
野菜粥上,浑浊的水沫一点点浮起,又下沉。
“是的,直至今日,我依然对此感到困惑。”他望着倒在案前,难得的,有些颓唐与狼狈的白起,眸光幽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