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二章:风乍起,万国商会(四)
“是,主上,奴这就将他们打发走。”那掌事颤颤巍巍起身,抹了把额前的冷汗,正准备回到车队前,将那少年与其身后的护队们打发走。
却见一道朱棠色翩跹如蝶,从那简陋的马车中一跃而下,奔至那少年面前,一整个环住,满是小女儿的娇态,“夫君,你没受伤吧?”
张良一整个踉跄住,后退了半步,好在他定力好,稳住了。
只是垂眸注视着少女的目光,莫名透着几分咬牙切齿之意。
“主公,这跟预设的剧本出入有点大啊?”他抚了抚怀中少女有些零乱的鬓发,贴着耳垂处,迅速低语了一句。
“临时起意改的,咱俩凑一处,压根不像是兄妹。”姬染月将下颌抵在他襟口处的竹青绣纹前,刻意压低的声音更显散漫,似乎觉得张良的反应,十分有意思。
“下次再要这样,主公还是先跟良通个气儿才是。”天知道,他见她提裙朝他奔来时,环住他后颈的那一刹,心跳得有多快。
可当他反应过来,这又是她新设定的剧本时,又有多空茫。
就像膨胀到极至后轰然炸开的气泡,只剩虚无。
“可是,我相信你啊。”姬染月的大半张脸都埋在了少年的肩膀里,只余一双潋滟含情目,专注地望着他颇显瘦削的下颔骨。
张良:“……”
他能怎办呢?
只能纵着。
“夫人放心,我怎么会有事呢?”他一边笑着,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少女扯远了一些,否则他怕自己假戏真做。
“想不到小友看上去小小年级,就已经成家了。”
两人眉来眼去的交锋,落在旁人眼中,就是新婚小夫妻恩爱缠绵的日常模样。
管事并未怀疑,还笑着向着张良夸了一句,“令夫人貌美,小友好福气。”
张良只笑不语,姬染月羞红了半边脸,仿佛是觉得自己方才的猛扑过分奔放了些,便默默躲在少年怀里,不敢抬头。
“咳,内子平日里有些害羞,所以——”
“小友啊,我也是过来人,明白!”掌事一副过来人的姿态,调侃道。
“你看这天色渐暗,我们车队也得走了,多谢小友今日仗义相助,我们有缘再会。”
那掌事拱手,已是送客之意。
再刻意纠缠,怕是更容易引起怀疑。
“好的,后会有期。”张良亦垂袖相揖。
两车队交替逆向而驶。
“夫君,下次别这么冲动了,我方才真的是吓死了。”姬染月抚着心口,轻轻舒了口气。
此时他们的车队正好走到了另一车队的中段旁。
张良半倚在马车壁旁,就这么静静觑着某人在一旁戏精附体,依旧深情地演绎着这出只剩下他一人欣赏的独角戏。
“别演——”
“等等!”
那旁边的车队陡然停住,只见那掌事足底生风似的,朝他们狂奔而来,哪还有半分初见的从容。
满头的汗渍,再被这料峭的寒风一吹,略显狼狈与辛酸。
“管事大叔,您这是……”张良的那一车队亦顺势停了下来,他掀开帷帘,望向马车前喘息不止的管事。
“小友不是想去楚国么?我家主上就在方才,同意了!小友可以与我等并成一队,前往楚国参加商会了!”
“当真?”张良先是不可置信的惊论,随即瞳孔微缩,巨大的欣喜与感激像是要溢出来了般。
“您的恩情,良铭记于心,来日定当相报!”
“小友客气了,你们若是不嫌弃,就随行在我们车队之后,一并入安阳城吧!”掌事来去匆匆,交代了几句行车时的注意事项后,便离开了。
“怎么回事,不是一开始就拒绝了我们吗,怎么突然又改口了?”姬染月这回终于演不下去了,管事的这波操作着实整的她猝不及防。
“不清楚,但至少不用再去抢劫了,挺好的。”张良沉吟片刻,觉得这样的结果,也不错。
“其实我有点好奇那管事口中的主上,北齐的假商队,真贵族,特地不远千里跑去楚国,只怕并不只是为了参加什么万国商会吧。”
“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?总归跟我们无甚关系,待我们到了临淄之后,立马寻个借口分道扬镳便是。”
“那倒也是。”
“那们来统一一下口径吧,免得说漏了嘴。”姬染月将另一辆马车上的几位一并喊来,还有骑马的白起也给拽了上来。
“从今天起,我们皆出身至北齐慕容氏,原来是开绣坊的,后来家道中落,靠刺绣无法振兴家业,才呕心沥血,钻研出了这种用于洁净的肥皂,准备在此次万国商会中一鸣惊人,振兴家族。”
“我是慕容氏大小姐,慕容玥,小良子,你是入赘我家的,我的夫君,荀良。然后白起是因武艺贯绝,被我爹收为义子的,我的义兄慕容启,蔡蔡是这项工艺的总设计者,是我们慕容氏重金聘请的客卿,蔡娘子。”
“至于文和,你是想当我爹,还是咱慕容府上的大总管?”
“那还是大总管吧。”贾诩无奈抚额,当爹什么的,想想张良、白起、姬染月齐齐喊爹的模样……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。
他承受不起,他还想长命百岁呢。
“那行吧,以后你就是咱慕容府上的大总管,慕容诩!最后,咱们的冲冲子,用不着改名,便是我那体弱多病,注定活不过二十的胞弟,因此,整个慕容氏的家业,就得依靠慕容家赘婿,也就是小良子你了!”
“大家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,有什么异议吗?”
众人:“……”
“主公要听实话么?”张良眸光幽深,“漏洞百出,过分拙劣,但——”
“嗯?”在姬染月暗含威胁的眸光逼视下,少年笑意渐深,语调陡转道,“我很满意这个剧本的设定。”
赘婿什么的,扮演起来,说不定会很有意思。
他很期待。
……
“回禀主上,那群人已经全部留下来的,不知主上下一步,有何打算?”
“不急。”马车中端坐如松的劲瘦男子,触碰到自己面容上那张冰冷的,描绘着狰狞鬼面的银制面具,嗓音有种刀割断后的沉哑感,“这一次,我要让她,万劫不复。”
车帘被风拂起落间,映照出他一点窄瘦的下颌线条,而覆盖其上的那个面具——
是一个嘴角下咧的哭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