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六十七章:第二杀,关河梦断(六)

    夜晦如墨,不见星月,少年如猫儿一般潜行于屋檐之间,积雪没于足履,却不曾发出一丁点响动来,可见其轻功之卓越。

    要不是这墨痕,行得太慢。

    他还能更快。

    霍去病想起姬染月临行前的交代,不可肆意轻率,因此他并未追得太紧,只远远确认着,他行进的路线,暗记于心。

    巷口七绕八拐的,愈往深处,愈见破败。

    也难为墨痕这厮了,寻了个这样的破烂地方当据点。

    巷中各家各户,都未点灯。

    因此霍去病见男人已抱着昏迷的少女,进了一户人家后,便记下方位,恐迟则生变,不作逗留,直接折返。

    茶汤氤氲,红裳女子执盏,落座于高楼之上,望着远处,灯火煌煌之景。

    那是胤都城墙之上点燃的烽火,听说自三年前,前胤王因宫变而薨后,便日夜燃烧着,从未熄过。

    也意味着,胤国,战乱已三载有余。

    那盛大而苍凉的火光里,不知葬送了多少将士的热血与百姓的苦泪。

    只怨怪这乱世,一切皆太仓促,太轻贱,太……无情。

    姬染月饮尽茶中苦涩,一时怔忡。

    “很快就会结束的,宿主切莫动摇,我们的目标!”

    是么?

    她指尖抵着尚存余温的茶盏沿口处,恹恹垂眸,唇边似笑非笑,尽显寒凉与轻嘲之态。

    也不知是在笑谁。

    “姐姐……姐姐!”少年纵跃而上,足踏朱栏,再一个闪身,人已至她面前。

    眸光辉辉若星,昭昭如日,只一抬眼,便让无边夜色成了陪衬。

    姬染月眯了眯眼,似是为光所灼,偏开了视线,低头为他斟满一杯茶,“如何?”

    “路线我都记住了,那墨痕所进的房屋里,确实还有好几个人的气息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,我们是立刻带人去将其围剿住,还是——”霍去病下颌微收,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。

    “不急。”

    先要留足时间,待猎物舒缓了,卸下防备之际,才能给予,最致命的一击。

    *

    “殿下,人已带至。”

    晦暗难明的阴影里,那人缓缓转身,只是再如何流畅,那左腿慢半拍的动作落在墨痕眼底,依旧十分明显。

    这人竟是个跛子!

    视线再往上,落在他戴着灰白单眼罩的面容上。

    这人右眼被剜,只余左眼,可勉强视物。

    不得不承认,洛玦歌的手段。

    他不杀洛弦歌,俘虏后亦不曾百般折磨,可他却断尽了洛弦歌这一世,为帝为君的希望。

    身有残缺者,何以为君?何以称王?

    天下人都不会认可,一个跛子,一个半瞎子,去当主宰天下的帝王。

    这才是,诛心之举!

    “别这样盯着孤,否则,孤不介意,将你这一双眼珠子,剜出来。”

    瞧瞧,硬生生把昔日的一国太子,逼成了只能躲在黑暗里算计的鼠辈。

    可他,墨痕,却要感谢洛玦歌此举,让他们墨氏一族,有了问鼎天下的机会。

    “是,殿下。”墨痕将昏睡着的置于一旁的草堆席上,头颅垂落,尽显假意的谦卑,“吾妹已带至,殿下可一观之。”

    洛弦歌扯了扯嘴角,他只是瞎了只眼,心却不瞎,如何看不出墨痕明是恭谨实则轻漫的态度。

    反正是互相私用,谁也没比谁高贵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,他把墨染带回来了。

    洛弦歌挪着腿,一步一顿,靠近着床榻,即便腿脚不便于行,他也没有让任何人搀扶的意思。

    脊骨是绷紧的挺直。

    唇齿咬合间,是不屈的倔强。

    他才不要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!

    短短丈余之距,他走了快一刻钟。

    洛弦歌忍着腿骨处的撕裂痛,俯身望向床榻上的少女,眸光几瞬明灭,从惊喜到惊惶再到惊恐,几息间,他唯剩的那只眼瞳里,只余一派灰败的惨淡感。

    “不是她……怎么会?陛下……”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。